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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讀書札記管窺道咸年間學風的轉(zhuǎn)型

——《趙烈文日記》所見的讀書與藏書

【摘要】本文梳理曾國藩的重要幕僚趙烈文日記中所見的讀書與藏書相關(guān)內(nèi)容。其讀書札記特色鮮明,體現(xiàn)出道咸年間時代學風的轉(zhuǎn)型:一是以史為鑒,通觀興衰治亂之源;二是講求致用,增進經(jīng)世輔佐之才;三是會通儒釋,以尋修心化境之道。日記還記錄了趙烈文四處訪書購書的經(jīng)歷,并錄有書目;又記中年后修筑天放樓,用以藏書及金石碑帖,使之成為晚清江南地區(qū)的知名藏書樓之一,體現(xiàn)了其遭逢亂世歷盡劫灰后,仍心系留存中華文化典籍的高度自覺。

【關(guān)鍵詞】趙烈文  日記  讀書  藏書   

【中圖分類號】G259.29    【文獻標識碼】A

趙烈文(1832—1894),字惠甫,號能靜居士,江蘇陽湖(今常州武進)人。陽湖趙氏系當?shù)赝?,其父趙仁基系道光六年(1825)三甲進士,官至湖北按察使。趙烈文早年三次參加省試不第,最終經(jīng)姊丈周騰虎推薦,以秀才身份入曾國藩幕,并成為曾國藩最為信任和倚重的幕僚之一。曾國藩任直隸總督后,推薦趙烈文出任磁州、易州的知州。趙烈文從21歲起寫日記,有《落花春雨巢日記》和《能靜居日記》傳世,逾兩百萬字,時間跨度長達30余年(1852—1889),經(jīng)整理合編為《趙烈文日記》(中華書局,2020年版,下標引文頁碼)。其中記錄了大量勘定太平天國、軍政夷務(wù)操辦、曾國藩幕府的議論交游及地方士紳日常生活等細節(jié),是晚清政治社會的重要史料。①趙烈文一生三入曾國藩幕,特別是同治六七年間(1867—1868),幾乎每日都有“滌師來譚”,且常是“久譚”“滌師邀入內(nèi)室譚”,可見關(guān)系之密切。趙烈文在給曾紀澤的信中曾動情地寫到,自己“以孤生受知先太傅夫子二十馀年,雖官不過五品,家無中人之產(chǎn),而恩禮之隆,愛護之切,言辭之洽,意氣之孚,幾于一時無兩”(1877年11月29日,2369頁)。而趙烈文之所以能見重于曾國藩,與其博覽群書、見識超群不無關(guān)系。日常的讀書與購書記錄,則是《趙烈文日記》的重要內(nèi)容,也體現(xiàn)了曾國藩幕府引領(lǐng)的道咸學風轉(zhuǎn)型。本文擬就趙烈文日記中所見的讀書與藏書特色,試作簡要鉤沉與析讀。

讀史早知今日事

趙烈文讀書興趣駁雜,早年立志讀史,曾在28歲時記道“少時讀書多不肯竟學,正史中終卷者,兩《漢》《三國》《通鑒》而已。馀雖多泛覽,而掩卷茫然,深自痛恨。今發(fā)愿句讀《二十四史》一過,自非有故不得間止,后廢業(yè)者無顏展此卷矣”(1859年4月16日,297頁)。即從當日起始讀《史記》,約四個月讀畢,期間亦讀劉知幾《史通》,1859年8月底再讀“兩《漢》”,中間因太平天國之亂逼近,逃難流徙中斷約半年,于1860年10月讀畢《漢書》,1861年7月終卷《后漢書》。隨后又續(xù)讀《三國志》《晉書》《通鑒》《續(xù)通鑒》等史籍,幾乎貫穿其整個幕僚生涯,如在日記可見“讀《通鑒》第四過竟,接讀畢氏《續(xù)鑒》”(1871年9月13日,1898頁)。趙烈文的讀史札記,并不拘于乾嘉史學考證習氣,或更多的是受其譽為“沉雄博大,識超千古”的王夫之(1619—1692)《讀通鑒論》影響,以入幕前后逐章閱讀前四史的札記最為詳細,史論頗多亮點。

一是視德禮秩序為王朝興衰的重要根源。趙烈文評論《漢書·禮樂志》“世主不好禮樂,則因陋就簡而禮樂亡;世主茍好禮樂,則侈欲導(dǎo)諛而禮樂之微永絕,其禍為尤烈焉”,并進一步指出“夫文,實之章也;禮,德之榮也,非可掩襲而有之者也”(1859年10月24日,334頁),即認為統(tǒng)治者的文與實、禮與德要相為表里,否則就容易導(dǎo)致社會失序、引發(fā)禍亂。而讓《趙烈文日記》名揚后世的最重要一條,是因其在與曾國藩對談中,準確預(yù)言了清王朝將在五十年內(nèi)滅亡:“余云:‘……以烈度之,異日之禍,必先根本顛仆,而后方州無主,人自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師蹙額良久,曰:‘然則當南遷乎?’余云:‘恐遂陸沉,未必能效晉宋也’。師曰:‘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余曰:‘君德正矣,而國勢之隆,食報已不為不厚。國初創(chuàng)業(yè)太易,誅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難知,善惡不相掩,后君之德澤,未足恃也。’”(1867年7月21日,1479頁)趙烈文的預(yù)判依據(jù),同樣是強調(diào)君“德”之消長,并歸之于天道觀念之下的“善惡”不能抵消,正所謂“人心厭而氣運轉(zhuǎn)”。

二是重君臣德才修養(yǎng)對治亂盛衰的影響。趙烈文多停留于傳統(tǒng)史論,就事論事,品評人物,以增益聞見,有補時弊。其受司馬光《通鑒》影響,認為統(tǒng)治者能否正確用人、刑賞、納諫等,在很大程度將對王朝興衰造成影響。如讀《漢書》總結(jié)漢代選用士人注重各有專長:“古之人才力矯強,用世之士,或以行誼,或以學問,或以亢直,或以柔和,或以口說,或以文法,登進之術(shù),各名一家。杜少陵詩所謂‘賢愚誠等差,自愛各馳騖’,足以盡其理矣。”意在批評清廷用人的虛浮風氣,“凡目今人無一不能,實無一能”,鮮有具一技之長的“實用”之士得用(1860年9月6日,426頁)。又如與曾國藩論恭王:“聰明信有之,亦小智耳……然隨事稱量輕重、揣度形勢之才則有之,至已為何人,所居何應(yīng)如何立志,似乎全未理會。凡人有所成就,皆志氣作主。身當姬旦之地,無卓然自立之心,位尊勢極而慮不出庭戶,恐不能無覆巢之虞,非淺智薄慧,涂飾耳目之技所能幸免也”(1867年8月8日,1491頁),即認為恭王只有小聰明,缺乏處在周公位置的擔當志氣和深謀遠慮。

三是從歷史鏡鑒中汲取游幕輔政的智慧。趙烈文早年讀史,能在細微處體察世情人心,而后能成為曾國藩最親近的幕僚之一,也已初見端倪。如論韓信“信既知漢王畏惡其能,復(fù)言己之多多益辦(善),何也”;又論樊噲與張良“勸沛公去秦宮,還軍霸上,存亡之機,系此數(shù)語。使沛公舍秦宮,貪秦貨賄,鴻門之禍,雖項伯不能解矣。利之所在,怨毒之府,軍爭之間,以此招禍尤易。明哲之士,何可不戒”(1860年3月9日、11日,367、369頁)。等等。這些議論也影響了趙烈文日后為幕的行事風格。趙烈文見知于曾國藩,是因其一到大營,略加察看,就直言周鳳山營“營制甚懈,軍氣已老,恐不足恃”,曾國藩很不高興,而趙烈文又正好收到母親生病的家信,就跟曾國藩請辭,曾國藩也不再挽留。不出十天,周營潰敗,曾國藩從此對趙烈文刮目相看,并極力相邀(1856年3月21日、29日,214頁、216頁),而趙烈文再次入幕已是近五年之后。

經(jīng)世才高政事科

曾國藩幕府是引領(lǐng)乾嘉“考據(jù)之學”向道咸“經(jīng)世之學”轉(zhuǎn)向的中樞之一,晚清學風到此也為之一振。正如同為“曾門四子”的黎庶昌在為薛福成《庸庵文編》所寫序言:“湘鄉(xiāng)曾文正公始而正之,以躬行為天下先,以講求有用之學為僚友勸。”②而經(jīng)世之學又涵蓋理財、漕運、河工、鹽課、荒政、兵制、地理等社會治理方面。③趙烈文無疑也受此風氣影響,認為“讀書不能通達世情,是圣人之教不足為政天下,復(fù)安貴為儒者”?(1860年9月30日,437頁)于是泛覽經(jīng)世文獻,留心實政之學。入曾國藩幕參贊機要后,趙烈文對經(jīng)世之學也有了更深切的體會,記錄也愈發(fā)具體詳盡。自1869年起,趙烈文開始主政地方,著力興利革弊,在畿輔各州中政績最為突出。故后人論之“始先生以博雅善持論、工謀畫見重于曾公,亦未知其有吏才也。及試吏而大效,雖文正亦自謂失人”。④

一是留心河工興廢,思考漕運改革。河運、漕運、鹽官是清代三大政,事關(guān)維護王朝經(jīng)濟命脈的大政,歷來為主政者高度關(guān)注。趙烈文入曾國藩幕參贊,自然也留心于此。如早年抄錄道光朝河道兼漕運總督潘錫恩(1785—1866)所著的《畿輔水利四案》,討論“畿輔墾田”之議,認為南北土地性質(zhì)不同,利用水利的方式不同,種植的糧食作物也不同,于是認為:“地有所宜,土有所產(chǎn),古圣王制民之食,非必粳稻也。今大河之間,多種來牟(即大小麥);山陜之際,多種粱黍,得其道以均之,豈患有饑饉哉?”而“高下之異勢,古今之異宜”,指出要認識到應(yīng)遵循自然環(huán)境的變化規(guī)律,因時因地制宜,不能單靠人力強治(1858年7月21日,260頁)。后又讀到理學名臣李光地之孫李清馥(1703—?)所撰《榕村譜錄合考》時,留意的仍是相關(guān)內(nèi)容,贊同李光地“然三百年來不得不講治河之方者,徒以濟運也”的論斷。而如欲使漕運損耗不再“累民”、上運之日不再“累官”、千里運程成本不再“累國”,則需“仿古溝洫之制”,“擇干吏以興稻田”,既有利于減少北方水患,又可以上供皇室八旗、下給吏俸,以實現(xiàn)“東南漕額漸次可省”,減少“漕道歲耗之勞”和“河防歲修之費”支出。趙烈文極為認同,評曰“此論經(jīng)國碩謀,明朝及今所云河政,實漕之疏附先后耳,無漕則河患自息”,即強調(diào)要注重治河與改漕聯(lián)動,應(yīng)一體謀劃、通盤考慮,才能真正改革除弊、降本增效(1866年12月2日,1411頁)。

二是關(guān)注錢糧理財,兼習軍政吏事。清中期由于鴉片貿(mào)易,導(dǎo)致大量白銀外流,銀貴錢賤,加劇了王朝的財政危機。于是道光年間王鎏(1786—1843)著《錢幣芻言》,提出發(fā)行紙鈔而禁白銀,并以此“為富國經(jīng)常之法”。但趙烈文對此提出質(zhì)疑,認為頂多是“內(nèi)外交困之時,不得已而為權(quán)宜之計”,雖能救急,但若“貪此無根之利源”,而以此為富國之法,則會造成更大的弊端,“國盛則刑亟于上,主暗則利壅于中”,惠政便民“何異于夢囈”,不足為后世法(1859年10月11日,332頁)。趙烈文生在亂世,故而特別留意兵制錢糧。如其讀桐城姚鼐侄孫姚瑩(1785—1853)所著《寸陰叢錄》,抄錄“乾隆四十七年天下兵額”所錄各省兵額數(shù)目,總計“猶八十余萬”;以及“天下財賦”中地丁銀、耗羨銀、雜稅銀、關(guān)稅銀、鹽課、茶課銀等收入組成,而清朝該年財政總收入“實入不及五千萬”,養(yǎng)兵“五分去其二”。又與明代兵餉進行比較,認為清代養(yǎng)兵的“人均糧餉”要高于前代,因明屯衛(wèi)制度“諸軍自食其力,所給甚寡”(1858年6月17日,250頁)。

三是涉獵邊疆史地,吸收異域新知。清中葉以后西北史地學術(shù)勃興,進而演進為“四裔”之學,亦是由于世變所激。在梁啟超看來,“道咸間以考古的精神推及于邊徼,浸假更推及于域外”,復(fù)活了清初地理學的經(jīng)世致用精神。趙烈文曾雜取《會典》《蒙古氏族考》《欽定蒙古源流》《西域三記》《西域水道記》等文獻,將書中所記載的外藩建置、氏族、輿地沿革考及相關(guān)史事,抄錄于日記中。并簡要比較遼東三省、西北,以及西南之回部、衛(wèi)藏等疆域納入清朝版圖的不同形式和過程,得出了一個認識:“斯豈兵革之利,師臣之力所能得之于遠人哉。善農(nóng)者深耕而易耨之,至于秋成而食實焉”(1860年12月29日,503—513頁),即指出開疆拓土,需在民生風俗、政治戰(zhàn)略、邊疆治理制度等多方面深耕,才能有所收獲。趙烈文對擴充域外地理知識也充滿興趣,如曾摘錄明代來華的意大利傳教士艾儒略(1582—1649)所輯的世界地理文獻《職方外紀》,但卻評價不高,認為“書中于歐洲各國大半夸辭,而所紀島魔海族及其他異聞,多拾中國小說唾沈之馀,間有實錄,亦難盡信,不如今人紀載為足憑也”(1858年9月20日,266頁)。又留意道光年間刑部主事何秋濤(1824—1862)所著考訂清王朝北方邊境、“專訂俄羅斯國建立沿革”的《朔方備乘》八十卷,并購得《朔方備乘圖說》(1877年8月25日,2436頁)。從趙烈文日記中可以看出,邊疆和世界地理已成為有識之士讀書治學的共同旨趣之一。

同有雄才夸博雅

自1861年起,每年元旦(正月初一)清晨,趙烈文都會率領(lǐng)家人拜儒圣先師,拜十方如來,拜祖先父母,直至晚年行禮如故。而1887年元旦,又“懸曾文正公小像于雪亭,祀以清茗佳果,陳宋槧本書,拜畢旋撤,嗣后每年為故事”(1878年2月2日,2383頁)。儒釋道三教合流,是明清思潮的一個重要面相,趙烈文思想亦不出此論。其讀明代薛蕙(1489—1541)著《老子集解》論曰:“見老子之道與儒、佛息息相貫。道者言道之始而末兼乎治術(shù),儒者言道之正而盡端乎化本,佛者言道之終亦不廢乎世法。三者實一,不得妄有分別,自生目翳”(1861年5月23日,589頁),并表示“竊欲取儒佛之義以相證發(fā)”,以會通三教,兼收諸子,并蓄時賢。

一曰道歸儒釋。趙烈文主張儒釋同歸于道:“蓋道之流行本無畛域,即以二氏為非,但可就其非者而非之,不必并其所得之道而斥之也。若指摘其誦讀章句,則生乎后世,舍此何自而聞道?……宋儒自釋氏出,而力辟釋氏,顏李自宋儒出而力詆宋儒,皆門戶之見也。故釋氏之學先除我見,這邊悟了,方向那邊行履深哉!”(1877年8月19日,2344—2345頁)即認為儒者要學習佛家先破除“我見”,才能踐履工夫得道。

二曰性近內(nèi)典。在曾國藩幕中,趙烈文手不釋卷,常讀《悲華經(jīng)》《壇經(jīng)》等佛典,又與近代著名佛學家楊仁山(1837—1911)過往甚密,還常與曾國藩交流自己讀內(nèi)典的體悟,甚至引發(fā)了曾國藩對佛經(jīng)的興趣,趙烈文以宗密《圓覺略疏》進呈。又恰逢剿捻失利曾氏兄弟被嚴旨斥責,趙烈文期以讀佛經(jīng)能“安心養(yǎng)攝數(shù)日,勿以境累心”,勸慰曾國藩說:“前進釋典,非欲援儒入墨,實以此來見師體貌大減,智皆心境所累,故欲師以之為護心之械,心法一空,諸境盡滅,諸大圣賢處地獄如游園觀,則此等橫逆,尚足一笑耶。”但曾國藩此時公務(wù)繁劇、心緒惡劣,雖翻閱一過,卻“不知其徑、難于其味”,實無暇潛讀(1867年7月9日,1470頁)。

三曰兼收諸子。趙烈文在日記中還記錄了讀、評《墨子》《荀子》《呂氏春秋》《淮南子》《揚子法言》等子書。在幕中抄錄《墨子》,認為《尚賢》“猶是富強之術(shù)”,《兼愛》“的是佛氏語,亦即圣人泛愛語”,但《節(jié)用》《節(jié)葬》《非樂》“皆砭時君奢溢,用意未嘗不善,而辭意過褊,矯枉失正,其究遂離經(jīng)叛道矣”(1863年9月19日,1027頁;1863年12月28—29日,1057—1058頁)。趙烈文讀子書見解雖未見精深,但與俞大異其趣,不事考據(jù)訓詁,而重義理闡發(fā),也可看出清末民初諸子學從“子儒平等”到“通子致用”以應(yīng)對西學東漸的一點端倪。⑤

夙學曾傳書五車

趙烈文1865年于常熟虞山購宅筑園,名之“靜圃”,建“天放樓”,1875年又修“黛語樓”,樓下即“能靜居”,于其間“設(shè)書案文具,生平所得經(jīng)書名畫、金石圖籍,擇最精者藏諸,俯仰是間,足以望老”(1875年1月14日,2252頁),終于實現(xiàn)了池畔讀書、頤養(yǎng)天年的士人理想。翻閱其日記所述的購書、藏書、讀書的一生,歷經(jīng)江南遍地劫灰,讓人感嘆殊為不易,更彰顯了讀書人雖遭逢亂世、仍心系留存中華文明典籍的高度自覺。

一是孜孜以搜求。黃宗羲曾在《天一閣藏書記》中嘆“讀書難,藏書尤難”,藏書“非好之與有力者不能”,既得是愛書之人,又要有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⑥趙烈文的私人藏書史,也印證此說。趙烈文自21歲起記日記,第一次得書記錄,即當年從友人處“得明板《通典》”(1852年3月29日,8頁),直至56歲仍在購買拓片:“唐(慎齋)有殘宋拓《皇甫誕碑》至精好,渠原值三十五餅,所望甚奢,余堅而得之,強而后可”(1887年10月21日,2928頁)。前后跨度長達35年,期間廣為搜求,除喜歡逛書肆淘書之外,師友之間互贈書籍也十分常見。藏書需終身積累,可謂甘苦交織,既有購書之樂,又有遭兵禍之憂。而遺憾的是,天放樓藏書“子孫不能守”,不出數(shù)十年散佚殆盡。二是存目以窺學。目錄學是入學門徑,編目自然也是藏書之要務(wù),“非明于典籍者不能為之”⑦。趙烈文晚年曾自編《天放樓書目》,今未見,但可從日記中窺探一二。三是讀書以自立。趙烈文非專門的藏書家,其藏書目的是為了讀書。而趙烈文博覽群書的目的,又非以干祿為鵠的,自言“做官未必能了負累……徒稽首屈膝于流俗,亦何為邪”?(1867年10月12日,1530頁)也非為學術(shù)之釣譽,故考據(jù)止于經(jīng)邦之禮、治世之法??v觀趙烈文的讀書旨歸,先要“涵養(yǎng)大胸襟”,次以“推求真本原”,終至“不為境所奪”。

(作者為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助理研究員)

【注釋】

①樊昕:《趙烈文日記的文史價值》,樊昕整理:《趙烈文日記》“附錄二”,北京:中華書局,2020年。

②[清]黎庶昌:《拙尊園叢稿》,北京:朝華出版社,2017年,第271頁。

③馮天瑜:《晚清經(jīng)世實學》,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33頁。

④《清故奉大夫易州直隸知州趙府君能靜先生墓志銘》,樊昕整理:《趙烈文日記》“附錄一”,北京:中華書局,2020年,第3016頁。

⑤羅檢秋:《近代諸子學與文化思潮》,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第51頁。

⑥傅璇琮、謝灼華主編:《中國藏書通史》,寧波:寧波出版社,2001年,第900頁。

⑦王余光主編:《藏書四記》,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1998年,第192頁。

責編/周小梨    美編/楊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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