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精神讀本》,主編/王蒙,執(zhí)行主編/王紹光,總策劃/沙燁,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
中國精神就是中華民族的精神。說到“精神”與“民族精神”,人們不由想到黑格爾。正是他把民族精神提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在黑格爾看來,一切歷史現(xiàn)象都是所謂“世界精神”的展現(xiàn);而在不同歷史階段,世界精神體現(xiàn)為某些所謂“世界民族”(包括中國)的“民族精神”。這里,“民族精神”是指一個民族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意志與能動性。黑格爾武斷地認為,世界精神的太陽最早從東方升起,東方文明(包括中國文明,以及印度、波斯、埃及文明)是人類歷史的童年,屬最低等級的文明。希臘是人類歷史的青年時代;羅馬是人類歷史的壯年時代。最后“太陽”降落在日耳曼民族身上,實現(xiàn)了世界精神的終極目的,成為歷史的最高階段。
那么,有沒有一種叫作“中國精神”的東西呢?在《歷史哲學》一書中,黑格爾的結論是:“凡屬于‘精神’的一切,一概都離他們(中國人)很遠。”連“精神”都沒有,哪里會有什么“中國精神”呢?黑格爾的這個說法,顯然是充滿偏見的無稽之談。
最早肯定中國精神的存在,并對它大加頌揚的人恐怕是辜鴻銘。在1914年出版的《中國人的精神》這本書里,他一次也沒有提到黑格爾,但實際上處處對懟黑格爾。辜鴻銘認為,中國人的性格和中國文明的特征可以用八個字概括:深沉、博大、純樸、靈敏;作為對比,日耳曼精神卻是以“強權崇拜”為特征。更重要的是,在他看來,“中國人作為一個民族雖然古老,但直到今天還是孩童似的民族”;這“與其說中國人發(fā)育不良,還不如說中國人永不衰老”。辜鴻銘得出一個與黑格爾截然相反的結論:“中國精神是永葆青春的精神,是民族不朽的精神”。
錢穆則直接對懟黑格爾,說“德國實在是一個很可憐的國家”,又指人類歷史由東向西依次展開的說法是黑格爾的“幻想”。在錢穆看來,中國的文化精神、歷史精神以道德為核心,是一種綿歷數(shù)千年的“道德精神”。如果沒有這種“民族精神”,就不可能孕育出偉大的中華民族來。而在承平盛世,這種民族精神往往不太彰顯;反倒是在危難亂世,它“更為壯旺而健伉,堅強而有力。亦如松柏之長青,并不見異于陽春和煦之日,而更益見異于嚴冬大寒之天”,“必待歲寒,始為人知”。
錢穆的道德精神說也許過于寬泛,張岱年對中國精神的研究更為持久、更為系統(tǒng)、更為到位。張先生對中國精神的概括是,愛國報國,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愛國報國是出發(fā)點,自強不息是鋼鐵意志,厚德載物是價值取向。習近平總書記顯然贊成這種看法,他說:“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思想,支撐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傳,今天依然是我們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強大精神力量”。
《中國精神讀本》的“中國精神”就是張岱年所說的愛國報國,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就是毛澤東所說的“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那種精神,就是“那么一股勁,那么一股革命熱情,那么一種拼命精神”。通過這個讀本,大家會看到,這種精神不僅體現(xiàn)在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孫中山、林則徐、魯迅、茅盾、聞一多等的作品中。在國難當頭的時刻,中國精神讓“弄潮詩人”康白情在“和平的春里”看到餓綠了眼的窮人和野火;讓曾沉迷于“畫夢”的現(xiàn)代派詩人何其芳奔赴延安,寫下“我把我當作一個兵士”;讓在日本十年,專心學術研究,著述頗豐、成果斐然的郭沫若在“又當投筆請纓時”,置生死于度外,“別婦拋雛斷藕絲”;讓自知“小處敏感、大處茫然”,以“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詩句聞名的卞之琳前往延安、太行山區(qū),寫下了一批歌頌毛澤東、朱德、政治部主任、地方武裝新戰(zhàn)士、前方的神槍手、放哨的兒童、工人、農民、勞苦者、開荒者的詩歌。
當然,我們不應忘記,在這個有形的《中國精神讀本》之外,還有一個由千千萬萬目不識丁的普通工農大眾共同創(chuàng)作的、無形的《中國精神讀本》。正如魯迅先生指出的那樣,“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們有確信,不自欺;他們在前仆后繼的戰(zhàn)斗,不過一面總在被摧殘,被抹殺,消滅于黑暗中,不能為大家所知道罷了”。他們“就是中國的脊梁”;他們就是中國精神的支柱。
(作者為清華大學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