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于種族歧視和種族隔離,美國社會長期使處于分離的狀態(tài),族裔間的貧富差距不斷擴大。其中來自白人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是造成黑人惡劣處境的關鍵,制度性種族主義的作祟是黑人貧窮的根源。
【關鍵詞】美國 種族主義 貧富差距 【中圖分類號】F13/17 【文獻標識碼】A
居住隔離:“黑色脖子上的白色繩索”
1968年約翰遜總統(tǒng)任命的克納委員會公布了最后的調(diào)查報告,認為美國將分裂成為兩個社會,一白一黑,分離但不平等。針對日趨嚴重的城市中心區(qū)貧民窟問題,該委員會建議政府“為每一個美國人提供得體的住房和適宜的居住環(huán)境”作為執(zhí)政目標??思{報告問世50年了,這個目標還是處于“需要實施的愿景”上。1968年4月10日約翰遜總統(tǒng)簽署了《公平住房法》(Fair Housing Act),該法明確規(guī)定“公平住房法禁止在住房市場因種族、膚色、宗教或出生國的原因進行歧視活動”,但少數(shù)族裔尤其是黑人,并沒有因此得到體面而又負擔得起的房屋。盡管程度有所緩解,但美國居住隔離依舊存在,黑人住在破敗的城市內(nèi)城,白人隨著黑人遷入城市而逃離至郊區(qū),有美國學者形象地比喻這種居住隔離是“黑色脖子上的白色繩索”,也有人稱之為“巧克力色的城市,香草色的郊區(qū)”。
除了居住隔離外,從房產(chǎn)的擁有率看,少數(shù)族裔與白人在50年間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加大了。根據(jù)皮尤中心的數(shù)據(jù),1976年白人房屋擁有率是69%、黑人是44%,兩者差距25%,2015年白人是72%,黑人是43%,兩者差距是29%;拉美裔1976年是43%,與白人差距是26%,2015年是45%,差距是27%;亞裔情況略好,1988年與白人的差距是30%。2015年是15%。此外民權運動以后,黑人中產(chǎn)階級崛起,他們與白人在住房上的差距依舊很大,如同樣是高收入,黑人住房擁有率比白人差16%(84%:68%),同樣受過高等教育,差距是18%(76%:58%)。少數(shù)族裔進入郊區(qū)是近年來的變化,但它們進入的是城市近郊,近郊五分之二的人口是少數(shù)族裔,而遠郊五分之四的人口是白人,因此也有學者認為少數(shù)族裔居住的郊區(qū)是原來內(nèi)城社區(qū)的“升級版”,“是新一輪白人逃離后遺棄的不太好的社區(qū)”。
地區(qū)差異:郵政編碼“決定”人的命運
在美國郵政編碼(ZIP Code)不僅僅可以使郵件快速準確地到達目的地,而且由于郵政編碼區(qū)常被美國人口普查局等機構用來作為數(shù)據(jù)采集區(qū),所以人們從郵政編碼可以看出對應地址的社會經(jīng)濟狀況??铺仄澇錾诩~約的布朗克斯區(qū),她在競選中不忌諱自己的出身,聲稱出生在郵政編碼“決定”命運的地區(qū)。
由于種族歧視和種族隔離,美國社會長期使處于分離的狀態(tài),居住地決定人的一生,這里有地區(qū)差別,如欣欣向榮的西海岸與沒落的“銹帶”,但貧窮的城市內(nèi)城與富裕的郊區(qū)更是形成鮮明的對比。同為窮人,黑人和白人的狀況也不同,從新世紀以來,越來越多的少數(shù)族裔窮人生活在高度貧困集中的地區(qū),這些地區(qū)40%的人口處于貧困線以下 。有數(shù)據(jù)表明2009年至2013年期間,美國1380萬的人生活在高度貧困的地區(qū),從種族分類看,其中白人是350萬人、黑人500萬人、拉美裔430萬人;從地域看,大都市中黑人的比例是25.2%、拉美裔17.4%、白人7.5%。隨著黑人郊區(qū)化程度的提高,貧困集中狀況正在從城市內(nèi)城向老舊郊區(qū)蔓延。
這種高度貧困集中的地方是個什么樣子?美國著名社會學家威廉·威爾遜在他的力作《當工作消失時:城市新窮人的世界》(When Work Disappears: The World of the Urban Poor)對芝加哥內(nèi)城在20世紀后半期以來的衰敗進行了形象的描述,他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在芝加哥中心城市10個著名的黑人聚集區(qū)中,1990年時其中的8個是處于貧困率超過40%,在這8個中有3個超過50%,3個超過60%。這些貧困高度集中的社區(qū)居民沒有工作機會,街區(qū)破敗,廢棄建筑比比皆是,“像被狂轟濫炸后的戰(zhàn)場”,毒品與暴力、單親家庭困擾著社區(qū),內(nèi)城的學校擁擠不堪,水平堪憂。
面對這種貧富差距,應該說政府也是有所察覺,也有所作為的,從1968年以來各級政府以及民間組織等從各個方面推動公平住宅政策,希望從住房的角度,推進種族和階層的融合,這其中包括政府用補貼的方式,向低收入者提供租房券,使他們可以根據(jù)自身需求選擇保障性住房,以此離開城市內(nèi)城。有一事例可以說明,1994年至1998年在美國的5個大城市巴爾的摩、波士頓、芝加哥、洛杉磯和紐約,住房和都市發(fā)展部啟動了“走向機會”計劃(Moving to Opportunity, MTO),覆蓋4600戶生活在高度貧困地區(qū)公共住房的家庭,其中一部分家庭拿到了政府住房券,遷入了貧困率低于10%的社區(qū)。2015年哈佛大學的學者發(fā)現(xiàn),這些遷入富裕社區(qū)的家庭中的孩子,如果當年他們年齡低于13歲的話,成年后收入將大大提高,代際的貧困率也將下降,混居的社區(qū)對縮小貧富差距有益處。
貧富差距的根源:個人歧視與制度性種族主義
盡管已經(jīng)認識到“我們社會現(xiàn)存所有其它形式的隔離始于‘你住在哪里?’” ,但美國居住隔離的墻卻越來越厚,貧富差距也在拉大。同在40歲的年齡,黑人與白人在收入分配上有著極大的差距,在收入最低的五分之一人群中,黑人的比例是51%,白人是23%;在次低的五分之一中黑人是27%,白人是19%;中間的五分之一黑人是12%,白人是23%;次高的五分之一黑人是7%,白人是19%;最高的五分之一黑人是3%,白人是16%。面對黑人面臨的貧困,美國社會一部分人認為是黑人自身文化造成的,如懶惰和自甘墮落、依賴福利,但他們沒有探求其背后的深刻原因。
來自白人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是造成黑人惡劣處境的關鍵。1968年《公平住房法》通過至今已有半個世紀,但是在住房問題上,白人對少數(shù)族裔,尤其是黑人的歧視從來沒有停止過。由于白人的抵制,聯(lián)邦政府針對少數(shù)族裔的保障性住房政策沒有起到預期作用。2015年休士頓房產(chǎn)局(Houston Housing Authority )擬在某高尚社區(qū)修建233套低收入保障房,233套中的70%房屋是租給家庭收入只有休士頓中等收入家庭60%的人,20%的房屋是按市場價出租,只有23套是租給極其貧困戶或是住在公共住房的人。該地區(qū)是休士頓的富裕社區(qū),87%的居民是白人,3%的居民是黑人。項目一經(jīng)公布,該地居民動用了各種方式進行抵制,聲稱該項目帶來了不受歡迎的居民,他們貧困和沒有文化,將產(chǎn)生犯罪、毒品和賣淫橫行的危脅,最后這個項目沒有建成。
制度性種族主義的作祟是黑人貧窮的根源。白人把黑人的貧困歸結于自身的文化缺陷,實際上是忽視了法律和政府政策的作用,忽視了植根于社會制度之中的制度性種族主義,這是一切不平等的根源,而且制度性種族主義并不會隨著民權法的頒布而消失。住房隔離是制度性種族主義泛濫的領域,美國學者理查德·魯斯坦(Richard Rothstein)在其著作《法律的顏色》(The Color of Law)中,關注種族居住隔離背后的的推手,即各級政府的作用,他認為居住隔離不是個人選擇的結果,是長期以來各級政府的政策造成了黑人居住隔離,換句話說,沒有政府行為的縱容和推動,金融機構和房地產(chǎn)商等私人機構不可能實現(xiàn)他們貪婪的目的。
如何減少這種族裔間的貧富差距,從羅斯福到奧巴馬也都動過腦筋,想過方法,但美國的窮人還是越來越多,隨著美國人口中少數(shù)族裔人口比重增加,除了黑人窮人外,拉美裔和亞裔中的窮人也在加入這個大軍。如何應對貧困問題,特朗普政府似乎更沒有舉措了,2018年政府預算中,住房和城市發(fā)展部的預算被減少60億美元,削減部分主要是針對窮人住房補助部分。住房和城市發(fā)展部部長本·卡森(Ben Carson)上任后自己以極大的折扣在華盛頓近郊購買豪宅,但同時又聲稱貧窮是一種思維方式,改變貧窮狀況應當首先努力轉(zhuǎn)變窮人的思維,而不是財政支持。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博導)
【參考文獻】
①馬戎:《他山之石:美國種族關系困境癥結與啟示》,《學術月刊》,2015年第8期。
責編/孫娜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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