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內蒙古最大的人工林場蘇木山林場
五十八載,荒山變成林海
郁郁蔥蔥的蘇木山林場。
吳 勇攝
●距離縣城40公里,平均海拔2000米以上。以前是荒山禿嶺,現(xiàn)在森林面積達18.6萬畝。
●以華北落葉松為主的1000多萬株樹木,連綿鋪開在幾十個山頭,形成壯闊的綠色海洋。
●林場人期待,隨著國有林場改革持續(xù)深化,林場能走出一條可持續(xù)的綠色發(fā)展之路。
剛爬到山頂,董存戰(zhàn)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父親董鴻儒打來的。“還有一個禮拜就到防火期了,工作忙你就住在林場,別回縣里看我了,最近家里都挺好……”電話那頭,79歲的老人囑咐道。
董存戰(zhàn)是內蒙古烏蘭察布市興和縣蘇木山林場場長,董鴻儒曾經也擔任過蘇木山林場場長,在林場工作42年。仿佛是命運的安排,從小在林場長大、參加工作后在政府部門上班的董存戰(zhàn),2008年被任命為林場場長。
入秋后天氣轉涼,俯瞰被冷風吹動的陣陣松濤,董存戰(zhàn)緊了緊衣領告訴記者:“每年的9月15日到次年6月15日是防火期,防火是林場全年工作的第一要務。”
“我小時候這里都是荒山禿嶺,上一輩人經過一生的努力,才有了腳下這片18.6萬畝森林。父輩們在這里最大的事是植樹,從我這一輩開始最大的事是護林。我們要把這片森林完完整整地交到下一代手中。”董存戰(zhàn)說。
林場成立之初試種華北落葉松取得成功,“那個心情真是欣喜若狂”
蘇木山位于晉、冀、蒙三?。▍^(qū))交界處、南部陰山山脈的東端,距離興和縣城40公里,平均海拔2000米以上。登上林場海拔2334.7米的烏蘭察布市最高峰,觀遠山,層巒疊嶂,望腳下,松濤陣陣。很難想象,上世紀50年代,這里還是荒山禿嶺。
1956年,興和縣為了保護蘇木山為數(shù)不多的寶貴樹木,在這里設立了護林站。1958年,19歲的董鴻儒參加工作,被派往蘇木山。董鴻儒搭乘供銷社的送貨車來到蘇木山,又背著口糧和行李,步行到了護林站。“當時條件確實艱苦,我們沒有房子,只能借用生產隊的破土房,只有1盤土炕和1口水缸。”董鴻儒回憶道。
蘇木山山區(qū)面積達32.6萬畝,空曠的大山萬籟俱寂。董鴻儒在這里并不清閑,他用了1年的時間,走遍了大山每一個角落,詳細記錄了土壤、植被和氣候信息。他把這些資料梳理成一份建議在蘇木山設立林場的調研報告,交給縣里。1960年,經自治區(qū)林業(yè)廳勘察設計,蘇木山林場成立。趙守禮被任命為首任場長,他和董鴻儒兩個人擔任起造林的重任。
1960年秋天,兩人從生產隊聘請工人,利用扦插的辦法,種下了300多畝楊樹,到第二年開春卻全都枯死了。接連兩年,工人們種下的楊樹存活的寥寥無幾。1962年,縣里打算將蘇木山林場下馬。趙守禮和董鴻儒趕到縣里,請求縣領導再給3年時間,并承諾保證有個交代。縣領導被他們的執(zhí)著打動,研究決定林場延遲下馬。
1963年,林場決定到河北省承德市圍場縣學習考察,并尋找適合蘇木山生長的樹種。正是這次外出學習考察,使得林場迎來轉機。“對比和河北那邊類似的自然環(huán)境,大家決定在蘇木山試種華北落葉松。”董鴻儒說,“我們背回來80斤樹種,自己制作植樹工具,經過1年的育苗,1964年秋天種了800畝華北落葉松。第二年,成活率達到90%以上,那個心情真是欣喜若狂!”
蘇木山確立了以華北落葉松為主的造林方案,一干就是幾十年,林地面積以平均每年幾千畝的速度增長。1989年,董鴻儒榮獲“全國勞動模范”稱號。
“三分造、七分管”,造林任務減輕,林場卻比過去忙得多
進入新世紀,蘇木山林場在國家政策的支持下迎來了新一輪發(fā)展。2002年,國家啟動京津風沙源治理項目。項目啟動后,林場綠化面積以每年近萬畝的速度迅速擴大。林場副場長兼技術員李永樂說:“我1987年來到林場工作,開始的十幾年,林場完全依靠縣里的撥款和職工們的辛勤勞動造林。京津風沙源項目實施后,有了國家資金作為保障,育苗、造林的速度大大增加。”
“近幾年,蘇木山該種樹的地方已經基本種滿了。雖然造林任務減輕了,我們卻比過去忙得多。”董存戰(zhàn)說,“植樹造林講究‘三分造、七分管’,林子種上了以后,管護是更加耗費人力物力的。目前我們每年的造林任務為兩三千畝,兩個月時間就能完成,但一年還有9個月的防火期,再加上5月到8月要集中防治病蟲害,一年到頭都閑不下來。”
隨著蘇木山林場生態(tài)景觀越來越美,近幾年當?shù)芈糜尉衷诹謪^(qū)建起了旅游區(qū),登山步道可從山腳下直通山頂。游客的增多,使林區(qū)防火任務越來越艱巨。董存戰(zhàn)從步道邊撿起一個熄滅的煙頭,扔進路旁的垃圾箱。他對記者說,游人多了,對自然環(huán)境的破壞也會多起來,不但要向林場范圍內的居民宣傳防火安全知識,還要督促游客時刻防范火情。
在山間行走,記者看到,每棵落葉松的樹干上,在齊胸高的位置都纏著一圈防蟲膠帶,用以防止在土地上產卵孵化的昆蟲幼蟲爬上樹。“過去,我們使用殺蟲劑、煙霧劑,現(xiàn)在逐步采用對自然環(huán)境沒有破壞的防蟲膠帶、燈光誘殺和無公害防治的辦法。”李永樂說。
最近幾年,蘇木山還實施了人工鳥巢引鳥防蟲生物防治工程。在蘇木山的許多樹木上,掛著人工鳥巢。鳥巢引來的鳥一方面可以消滅蟲子,另一方面有助于改善林場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一窩大山雀一天能吃掉1000多粒害蟲蟲卵,保護樹林免遭蟲害。
剛開始建的人工鳥巢很難吸引鳥類居住,大家逐步摸索發(fā)現(xiàn),鳥巢出入口開得越大,就越難留住鳥兒。經過多次改進,現(xiàn)在的鳥巢出入口只能讓鳥類勉強進出,這使得它們有安全感,入住人工鳥巢的鳥類越來越多。目前,蘇木山上已搭造人工鳥巢3000多個,鳥類筑巢率達90%以上。
近60年來,蘇木山林場的務林人營造了18.6萬畝人工林,這里成為內蒙古自治區(qū)最大的人工林場。今天的蘇木山有1000多萬株樹木,以華北落葉松為主的20多種樹木遮天蔽日,連綿鋪開在幾十個山頭,形成壯闊的綠色海洋。每到夏季,枝頭鳥鳴啁啾啼囀,幾十種花兒競相斗艷,40多種野生動物在林間奔跑覓食,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每年,董鴻儒老人都會多次回蘇木山林場,看看曾經長期工作的地方。他說:“如今的林場可跟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了,造林、護林、防火都有了規(guī)范化的工作流程??粗@片林子被守護得越來越好,我感覺我們這一輩子的付出,值得!”
堅持“保生態(tài)、保民生”兩條底線,林場改革正在持續(xù)推進
近年來,在國家大力推進國有林場改革的大背景下,蘇木山林場煥發(fā)新的活力。如今的蘇木山,完成了從荒山到人工林場、再到旅游景區(qū)的轉身,成為天然的綠色養(yǎng)生谷,每年吸引眾多賓客前來休閑度假。
不過,林場管理體制和經營機制仍然有待完善。董存戰(zhàn)表示,長期以來,國有林場管理體制不順,經營機制僵化,投入渠道不暢,國有林場主要承擔保護培育森林資源的任務,雖為事業(yè)單位卻實行企業(yè)化管理。目前,蘇木山林場僅依靠京津風沙源工程每畝400元的治理經費造林,沒有穩(wěn)定的公共財政投資渠道,防火隔離帶建設遲遲難以上馬,人員年齡偏大、設備老化等一系列困難仍現(xiàn)實存在。
防火期將至,林場防火員尚立軍忙得不亦樂乎。目前林場范圍內存留著8個行政村,涉及約30個自然村莊。除了日常巡護,他要走村入戶發(fā)放防火宣傳單,挨家挨戶簽訂防火責任狀。“防火期之前這段時間非常忙,人手明顯不夠用。”尚立軍說。
在蘇木山林場,已經49歲的尚立軍是最年輕的職工之一。林場現(xiàn)有職工43人,還聘請了58名護林員。由于林場地處偏僻、工作生活條件艱苦,根本無法留住新人。年輕人不愿留在林場,參加工作沒多長時間,要么辭職,要么調走。職工年齡結構嚴重偏大,留不住人才,這成為令董存戰(zhàn)最撓頭的事。
今年66歲的周存友是林場護林員,作為長期臨時工,他已經在林場工作了近30年。由于人員短缺,他只能獨自在防火瞭望哨值守,常年在山上生活。每隔1天,他會步行下山,把食品和水背到山上。他每個月2000元的工資收入勉強能夠維持生活,但一旦生病住院,僅有的工資收入就難以承受了。在林場,有不少臨時工比周存友年紀還大,因為沒有社保,退崗就意味著沒有收入,他們還在堅守著。
李永樂說,目前,職工生計問題成為阻礙林場后續(xù)發(fā)展的主要絆腳石之一。黨中央、國務院2015年印發(fā)的《國有林場改革方案》提出,要堅持生態(tài)導向、保護優(yōu)先;堅持改善民生、保持穩(wěn)定。“保生態(tài)、保民生”這兩條底線,都應當牢牢地守住。
蘇木山林場人期待,隨著國有林場改革持續(xù)深化,地方政府和相關部門能出臺對策,建立合理的人員流動機制,保證新鮮血液的輸入,優(yōu)化林場職工年齡結構。同時,為專職護林員辦理社保,并適當提高他們的薪酬待遇,解決職工們的后顧之憂。
“國家提出要著力改善林場基礎設施和生產生活條件,完善社會保障機制,確保職工就業(yè)有著落、基本生活有保障,這讓我們看到了林場的光明未來。”董存戰(zhàn)說,“通過進一步改革管理體制和經營機制,林場一定能走出一條可持續(xù)的綠色發(fā)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