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例證可以證明,有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卻沒有充沛的人文精神做支撐的國家可以長久地繁榮下去。物化的繁榮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繁榮,真正的文明進步和完整意義上的繁榮,一定有著良好的人文支撐,也有著強烈的科技創(chuàng)新意識和能量構成。
【關鍵詞】科技創(chuàng)新 人文教化 文明
【中圖分類號】G31 【文獻標識碼】A
文明的繁榮,人文教化與科技創(chuàng)新缺一不可
人類世界是二元構成的,一個是看得見的物態(tài)世界,一個是看不見的心靈世界。通常人們將改變物態(tài)世界的方法,叫做科學技術;將改變心靈世界的方法,叫人文。但實際上,從二元內質上看,這兩者是不能截然分開的。物態(tài)世界的改變,是由心靈世界的改變作為內驅力的,而物態(tài)世界的變換又會促進心靈世界的變異。它們同為改變世界的力量,二者互為促進,互為支撐。一表一里,表里一致,方能成為文明演進的正向力量。中國古人就是從這二者相輔相生的原理去認識其規(guī)律的,中國人是將自然萬物的變換規(guī)律視為“天文”,而將人類的心靈和作為概括為“人文”。正如《易經·賁》所說:“圣人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從大的歷史尺度上觀察,恐怕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例證可以證明,有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卻沒有充沛的人文精神做支撐的國家可以長久地繁榮下去?;蛘咴贀Q一個角度說,強大的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和完好的人文素養(yǎng),是一個民族真正強大、強盛的完整標識。完整的人類世界,就是由人們認識自身、完善自身和改造客觀世界的能力組合而成的?;蛘咴俸唵吸c去認識這個問題,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例證,即有著嚴重的人文缺失的民族,卻創(chuàng)造了科技的輝煌?二戰(zhàn)后的日本是這樣的民族嗎?二戰(zhàn)后的美國是這樣的國家嗎?人們統(tǒng)計了在1953年至1973年間影響世界的500項重要的科技創(chuàng)新成果,美國占了63%,那我們是否認為美國有著科技的繁榮,卻是人文缺失的國家呢?回答都應該是否定的。日本在二戰(zhàn)后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持續(xù)提升,但其民眾的人文素養(yǎng)和文化素養(yǎng),也是在持續(xù)地完善過程中的。
這里還會涉及一個關鍵性問題,即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源自哪里?人是會思想的動物,他們最根本的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均來源于教化,外在的教化和內在的轉化,形成人類把握歷史和自身命運的力量和智慧。而智慧的源泉首先取決于人文教化的程度。人文教化又是由信仰、道德倫理觀、社會良知與良序認知,以及美育組成的。正是這些基本的人文內涵,決定了人類的精神質量,決定了他們與客觀世界的聯系程度。由于人的教化程度的提升,人們對世界的看法一定會隨之發(fā)生改變,他們希望生存質量更高,也希望有更多創(chuàng)造性的思想和成果,能夠改變人們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也只有更好的人文教化,才能促使人們更有改變世界的沖動和能力。沖動和能力缺一不可,沒有沖動,人以慵懶面對世界,那就是人類的退化;沒有能力,即便有沖動,也只能是空想一番,而無實質性的任何進步。所以這也就是人文和科技在人類文明進程中從不分家的道理所在,也就是世界上很多國家沒有所謂文理分科概念的道理所在。
在美國這塊新大陸上,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給人們的印象最深,也成了美國的國家標識。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建立之初,展品匱乏,展覽質量不高。但是,建立這所博物館的主旨也非常明確,即對民眾進行良好的人文教化,把在美的世界里所蘊含的人之為人的道理,把人的高質量生存的意義和方向,通過完好的藝術展示去實現。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首任館長魯伊吉在一次講演中說到:“簡單的純粹消遣是沒有接受過文化教育、沒有太高修養(yǎng)的大眾熱衷的娛樂方式。他們可能確實會在無憂無慮之中誤闖進博物館這個更好、品位更高的休閑場所,或許從此能成為繆斯女神的孩子,成為舉止儒雅、品位高尚的人。”到今天,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已有超過300萬件藏品,除了常設展覽以外,每年都會在不同的專題之下,依托自身豐富的藏品,組合出優(yōu)質的專題展。誰又能說,新大陸人的這番努力只是為了附庸風雅呢?誰又能斷言,美國持續(xù)的創(chuàng)新能力,與人文化育毫無關聯性呢?
人文學科表面是“沒用”的知識,實際上是“人之為人”的核心標識
然而,人文化育之功往往難在短時間內收到效果,人的精神教化本身機理極為復雜,其過程效果也是千差萬別的,每個個體的人文心路歷程絕不會重復,也很難完全重樣。而從人文化育的內容看,這些主要分布在文、史、哲學科門類中的人文類知識,似乎并不具有很強的實用性,或者說,就是一些“沒用”的東西。但可能就是這些看似沒用的內容,卻是人類知識的重要積累,也是關乎人類心靈世界構成方式和內容的核心要素。因此,這些最“沒用”的知識,反而是作為“人之為人”的核心標識,而被很多國家高度重視,在大學課程中普遍設置。這類知識與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居于同等重要的地位。
比如在美國哈佛大學的“新通識教育”課程體系中,人文類知識課程就處于非常醒目的位置。從2013年起,哈佛大學將早已成熟了的“核心課程”體系,更新為“通識教育”課程體系,重新劃分了學生需要涉獵的八大知識范疇領域,這些課程分布于八大門類(七大學科),計為:藝術和詮釋、文化與信仰、實證與數學推理、倫理推理、生命系統(tǒng)科學、物理宇宙科學、世界中的社會、世界中的美國,共推出400門新課。從課程門類設置上,可以看出哈佛大學教育工作者對知識構成的基本理解。其中,我們就可以看到很多“無用”的課程,赫然列在課程表上。比如“藝術和詮釋”類課程包含有:修辭的元素、五部音樂著作的首場演出、經典印度文學與理論、美國音樂劇與美國文化、佛教與日本文化、文化轉型時期的巨著、奧托曼帝國的視覺文化、俄羅斯與東歐的藝術與政治、當代中國的禁忌之愛、中世紀的想象:視覺、夢與預言、莎士比亞早期戲劇,等等。按照一般意義上的理解,這些標準的人文類課程,和科學技術的進步,和時代的發(fā)展步伐相比,恐怕任何實用性價值都沒有。但是,也正是這種類型的課程,促使學生更加全面深入地理解和認識人類文明。這其實就是一種基本的文明認知維度,即人類文明的底色。它們共同構成了完整的知識體系,讓人有一個全面的文明視野。
這給我們的啟示是,當我們認定科技創(chuàng)新可以造就一種“物化的繁榮”時,其實本身就是一種認知失衡的表現。或者說,物化的繁榮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繁榮,真正的文明進步和完整意義上的繁榮,一定有著良好的人文支撐,也有著強烈的科技創(chuàng)新意識和能量構成,它們本身就是文明的共同體。
(作者為中共中央黨校文史教研部教授)
【參考文獻】
①李澤厚:《李澤厚對話集》,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
責編/譚峰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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