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軟實力”這一概念誕生于特定的世界地緣政治和美國國內(nèi)政治語境，其魅力有賴“硬實力”的支撐，其內(nèi)涵包含美國霸權的現(xiàn)實存在。因此，以“軟實力”來主導中國的主流話語并不妥，而文化領導權因其包含了階級分析視角和如何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的人類解放訴求， 則是更全面、豐富和深刻的理論框架。當前，要提高中國的國際話語權，促進全球信息傳播民主化，需要考慮與新興國家在媒體和互聯(lián)網(wǎng)方面進一步合作，推動國內(nèi)傳播秩序的民主化，抵制新自由主義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侵蝕，重建有社會主義、國際主義內(nèi)涵的批判新聞傳播理論，彰顯“社會至上”原則和表達最大多數(shù)勞動者的立場。

【關鍵詞】軟實力  文化領導權  國際話語權  文化商業(yè)化  階級

【中圖分類號】G20                    【文獻標識碼】A

“軟實力”與文化領導權

學術前沿：有些西方學者提出，約瑟夫·奈將權力資源簡單地二分為硬實力和軟實力并不妥當。您覺得“不妥之處”在哪里？基于軟實力產(chǎn)生的魅力是先驗性的嗎？

趙月枝：區(qū)分“硬實力”和“軟實力”，并強調“軟實力”的重要性和優(yōu)先性，有其理論分析價值和政策指導意義。畢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是上上策。但是，正如我在《國家形象塑造與中國的軟實力追求》一文中提到的，奈的概念是建立在“循環(huán)論證”基礎上的?；?ldquo;軟實力”產(chǎn)生的魅力不是先驗性的。不是任何文化、意識形態(tài)以及價值觀都有天然的魅力；一場正義的反侵略戰(zhàn)爭，也即“硬實力”的展示，也可能產(chǎn)生魅力和吸引力。

從“美國經(jīng)驗”來看，奈的分析也是片面的。這是因為，沒有美國的軍力和財力，就沒有其“軟實力”。例如，二戰(zhàn)后，美國電影在西歐的影響，得益于戰(zhàn)爭硝煙未滅，美國的軍用飛機就把好萊塢電影運到了歐洲做宣傳，更得益于馬歇爾計劃。冷戰(zhàn)期間，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對資本主義價值體系形成過實實在在的挑戰(zhàn)，否則，在被美國視為“后院”的拉美，美國就不必對古巴進行封鎖，更不必用顛覆手段推翻智利民選的、有社會主義傾向的阿連德政權了。冷戰(zhàn)以后，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成了美國“軟實力”的核心，但我們不能忽略的是，這期間，美國在世界上多少國家有軍事力量，又大大小小打了多少戰(zhàn)爭。在這方面，美國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旗手、《世界是平的》作者托馬斯·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早在1999年就說了句大實話。在《快的世界宣言》（Manifesto for a Fast World）一文中，弗里德曼道出了美國的“軟實力”和“硬實力”以及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與它背后那個“隱藏的拳頭”的關系：沒有F-15戰(zhàn)斗機的制造者麥道，就沒有麥當勞的繁榮；那只為硅谷技術創(chuàng)造了安全的世界市場的看不見的拳頭叫作美國陸軍、空軍、海軍和海軍陸戰(zhàn)隊。他進一步引述美國一位外交政策史專家的話說，好的思想和技術需要一個強大的政權通過示范來推廣和通過在戰(zhàn)場上獲勝來保護。

這里，還有必要回顧一下奈提出“軟實力”這一概念的世界地緣政治和美國國內(nèi)政治語境。20世紀90年代初，美國通過“冷戰(zhàn)”拖垮蘇聯(lián)，通過侵略、顛覆和有選擇的經(jīng)濟支持分化和瓦解“不結盟運動”后，已在軍事和經(jīng)濟上力不從心，而且面臨與日益重新強大起來的德國和日本競爭的局面。面對部分美國精英關于美國即將衰落的悲觀論調，奈認為，美國還有“軟實力”資源可以維護其世界霸主地位。今天，中國知識界希望通過與美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實現(xiàn)“和而不同，美美與共”的“大同世界”的夢想。但是，如果因為這個夢想就有意無意遮蔽、進而抹殺美國的軍事帝國主義性質和現(xiàn)實存在，那他們就真的把“軟實力”概念變成了美國知識精英在中國投放的一枚“煙霧彈”了。在客觀上，這等于為增強美國的“軟實力”起到了奈和他的同事們恐怕自己都無意奢求的“自干五”或“美分黨”作用。

這個概念在美國產(chǎn)生的時間和十多年后被中國進口、大力弘揚的時間差，以及此后的世界歷史語境變遷本身，也導致了中國“軟實力”話語對美國“軟實力”的無意強化。一方面，2008年金融危機早已徹底暴露了市場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誤區(qū)，斯諾登在揭底美國自由民主和人權話語的虛偽性的同時，也挑戰(zhàn)了信息技術的解放性特質的言說以及“谷歌”民主的迷思，而奧巴馬的亞洲“再平衡”戰(zhàn)略更再一次彰顯了美國在亞洲的軍事野心。在這樣一個美國“軟實力”急劇下降和美國及其亞洲代理國家不斷向中國進行軍事挑釁的時刻，中國部分知識精英偏偏不但在拾人牙慧，而且把美國的“軟實力”繼續(xù)當作理所當然的存在。這實在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