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思想及思想的世界
語言和思想是同一個問題的兩面。人有語言是與我們有意識,并且與自我意識分不開。反過來,語言一旦出現,對思想又有了強大的推動力,而且可以說,它在建構著我們的思想,甚至建構著我們的生活。就思想這個詞本身來看,其實可以分兩方面。一是“思”,一是“想”。而“思”和“想”不一樣。“思”指的是一種理性思維。除了“思”還有“想”,指的是想象力的培養(yǎng)或者想象力的運作方式,這同理性思維有很大區(qū)別。
從哲學角度來講,思想是有方向的。我把它概括為,一個叫“尋根究底”;一個叫“超凡脫俗”。尋根究底是按照時間的順序向前追溯、回溯,它來自我們日常生活的因果觀念。世界上所有事物都處在因果鏈條中,沒有無因之果,也沒有無果之因。當我們發(fā)現一個事物的時候,總喜歡從一個事物的現狀來追溯它原來的狀態(tài),或者產生它的原因。一旦找到了原因,就認為這個事物得到了解釋。日常生活的因果觀念促使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事物,往往都用一種回溯的思維方式來加以探究。由此形成了尋根究底的向度,而哲學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尋根究底的學問。所以,我們要了解一個事物,就要了解它的來龍去脈。
如果說尋根究底表達的是我們從哪里來,那么“超凡脫俗”就是要回答我們向哪里去。超凡脫俗表達的是一個自由的取向。我們一旦有了思想,思想就會沖破我們當下的感覺,沖破日常生活的世界,而到一切可能的世界去遨游。因而,思想的取向是自由。而這兩方面,我認為恰恰在時間的維度上,既構成了人類生存的基本邏輯,也構成了思想的邏輯。研究哲學,這種實踐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種思想實驗。哲學就是一個思想實驗,我們要學會思想實驗。
思想的矛盾與思想的張力
我們希望每個人都有思想,并且希望思想能進入一切領域,思想本身不是重復性的、平庸的,而是能夠不斷推陳出新。但是,思想本身充斥著矛盾,甚至可以說充滿了悖論。邏輯上的悖論來自思想上的活動。比如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按照中國人素樸的經驗主義意識,大概能夠得到的是“我在故我思”。這兩個命題是對立的。后一個命題是經驗主義的,而前一個命題則是一種思想的和語言的邏輯。“我思故我在”使得我們的思想有了對于歷史的超越。它主要不是經驗的歸納,而是基于人的自我意識而產生的一種觀點。
思想的矛盾可以分為外部矛盾和內部矛盾。剛才的兩個命題是思想的內部矛盾。笛卡爾的我思是一個非身體的我思。笛卡爾說身體不決定我們思考的邏輯和我們思考的結論。但畢竟我們是人,因為有了大腦才能夠進行思維。因而當我們思考自然科學或者純邏輯的東西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充分地了解到,我們仍然受到肉體或者大腦的結構對思考的邏輯和方式的制約與影響。當我們思考問題的時候,一方面力求擺脫偶然的東西,包括身體屬性、民族屬性、年齡屬性,而達到一種思想的純粹性,這樣才能夠進入到幾何學、數學和自然科學;但另一方面,這種思想必定是由肉身產生的,所以,思想到底能不能完全超越生理的生命、社會的生命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思想的開顯和遮蔽主要是海德格爾的一個命題。在西方哲學史上以及在中國哲學史上都有一些人認識到了思想的這兩個對立功能,荀子專門有一篇叫做解蔽。他認為,我們的思想特別是一旦通過語言表述出來總是有蔽的。所謂蔽是遮蔽,而這種遮蔽在荀子看來,恰恰是開顯的結果。荀子批評莊子的時候,說“蔽于天而不知仁”。但其實,莊子恰恰是講天的,但是他把天開顯出來的同時,天也成了遮蔽仁的東西。
因此,我們不能把自己已經獲得的認知固定化,僵化,而永遠要保持一種開放的心態(tài),我們今天對很多問題可能了解了,但是也有很多問題還不了解,并且已經了解的東西可能會遮蔽我們更多地了解其它東西。